【太虚】第五章·里世界

宁夜

荧幕的冷光映照出一双幽冷的眼睛。那人隐在阴影里，指尖轻轻摩挲着漆黑的鼠标，外壳泛跳动着幽蓝的亮光。

他早已观察许久——从所有人踏入塔内，到他们一步步破解机关、与女妖周旋，直至此刻汇聚于此。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时候到了。”

手指轻抬，病毒文件无声启动。刹那间，屏幕上的画面骤然扭曲，数据流如毒蛇般疯狂侵蚀系统，整座塔内的灵纹阵法开始震颤——仿佛某种沉睡的凶物，正被悄然唤醒。

屏幕中，玄玑盘坐在塔顶，双目紧闭，元神离体；宁无缺和顾砚之环顾四周，警惕着随时可能袭来的危险。而流动的水银、沉寂的太虚巨眼、诡异的镜面……整个第三层塔顶的景象，尽数被这双眼睛收入眼底。

而塔顶的众人，仍浑然未觉。

而在他的背后，另一个人，即将要醒来。

陌生女人

空调的发动机带着它特有的低频震颤缓缓在耳边出现。

阳光很刺眼，即使没有睁开眼睛，眼前依然猩红得让人难以忍受。

就像是血……

睁开眼睛，眼前是家里熟悉的布置，紧张地看向身边——她松了口气。

很真实的梦，梦里她甚至……

等等，如果是梦的话？

她猛的起身，克制着突然而至的眩晕，努力向外跑。


——儿子的卧室——

玩具放得很散乱，却一尘不染，如同有人每天数次地擦拭，又把它们放回原先散乱的位置。

角落的小汽车门开着，似乎是它的主人刚刚下车，又好像在等着他回来。

到处都是“正在使用中”的痕迹，仿佛是剧中的布景，下一秒就会被使用，但是桌上的黑白照片昭示着——剧终。


不是梦啊……

她瘫坐在地上，没有半点流泪的力气。

神秘男子

他喘着粗气，终于把那个沉甸甸的东西塞了进去。"这玩意儿可真够重的..."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房门“吱呀”的轻响。  

神经瞬间绷紧，他猛地扭头朝房间方向扫了一眼——二楼走廊透来灯光，隐约能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该死。”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上传云盘才到78%，至少还要20分钟，得想办法拖住时间。看到女人进了别的房间没有出来，他迅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主控室。  

屏幕的蓝光打在他渗出汗珠的鼻尖上，上传进度条才爬到80%，数字像定时炸弹般跳动着。

右手刚搭上门把，外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声音突然停住。  

他的动作僵了一瞬，随即果断压下门锁，“咔嗒”一声，金属扣死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现在，自己只需要再拖住十几分钟……

陌生女人

她听见锁舌的闷响，这声音曾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千百次。

曾经被她视作“尊重独立空间”的体面，如同镰刀，划开了一整段婚姻，割断了“他们”，只剩下他和她。

杂乱生活和代码蓝光，两个世界，分别属于两个人。

砖瓦和代码、水泥和算法，各尽全力地堆砌出一座城堡，以为也可以遮蔽风雨，直到血肉亲情消失，堡垒一夕崩塌，只剩下关在其中的两只困兽，彼此撕咬、遍体鳞伤。

够了，真的够了。

她恍惚想起上一次门锁响起时的心情。

“林渊？”她敲门，“你出来，我们谈谈。”

门里始终没有回应。

整个屋里静悄悄的，除了她，没有任何声息，安静得令人窒息……

门上的倒影里，她看见自己的神色决绝，她看见林渊面前的屏幕上，白衣的剑仙正在历遍天劫，他的面前，一抹鲜艳的红裙俯身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那是虚拟世界的主角和他的公主。

他的世界，没有她和儿子，那她的世界也不能有他……

体温37℃，没有心的人，为什么血不是冷的？

体温35℃……

体温32℃……

…………

她猛的回过神，敲门：“林渊？你在里面吗？你出来，我们谈谈。”

神秘男子

死死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92%——比预想的快了些，但还不够。  

突然，“咚咚咚”的敲门声猛地炸响，吓得他肩膀一颤。  

“林渊？你在里面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扎进他的耳膜。  

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僵住了。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干燥的空气，掌心渗出细密的汗。  

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发出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他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撞破胸腔。  

“咔哒。”——门锁卡住了。外面的人似乎愣了一下，又试探性地推了推。  

他猛地回神，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手掌死死抵住门板，压低嗓音挤出两个字：“等会……”  

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屏幕上的蓝光映在他紧绷的侧脸上，进度条终于爬到了95%。  

门外沉默了几秒。  

“你在里面吗？你出来，我们谈谈。”她的声音更近了，仿佛就贴在门缝边。  

他的指甲无意识地抠进门框的漆皮里，呼吸滞住。  

再撑十秒钟。

就十秒钟。

96%...97%...98%...

门把手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金属碰撞声清脆刺耳——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后背渗出冷汗，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99%

"咔嗒——"锁芯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就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的瞬间，屏幕上的进度条终于跳到了100%，弹出"上传成功"的提示框，他猛地长舒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迅速关闭显示器，抢先一步拉开了门。

门打开了，走廊的灯光斜斜地切进昏暗的房间，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光的界限，他的身影半明半暗。房间里只剩下主机运转的微弱嗡鸣，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陌生女人

“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林渊呢？”

明明她在这间屋子里……

她向屋里张望，余光里看见自己拿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钥匙扣在阴影的缝隙里反着光。

神秘男子

他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林总让我过来帮他传个文件，给我远程开了锁。"声音刻意保持着平稳，却仍能听出一丝紧绷。

"不好意思，不知道您也在家。林总说这个文件很急，让我赶紧给他传好。"

说完便想越过女人离开。

陌生女人

“等等。”退了一步，却并不是要给他让路，反而站在了门口最窄的位置，“林渊呢？他在哪里？”

神秘男子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刻意放轻："他...没给我定位，但是好像说是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所以叫我过来帮忙。"

说话时，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越过女人肩膀，死死盯着一楼玄关处那扇防盗门。只要再拖三十秒——不，二十秒就够了——他就能若无其事地走向那扇门，然后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陌生女人

“是吗？”怀疑愈发浓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人在医院，你的文件又能发给谁？”

神秘男子

他呼吸一滞，强压下心头的不耐，语气生硬地回道："刚进来一会。不过林总催得比较急，我先走了。"

说着，他抬手就要拨开挡在门框边的女人，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猛然顿住——走廊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这个方向，红点幽幽闪烁。

该死。

他收回手，指节攥得发白，硬是挤出一个笑："文件已经发过去了，您要是不信，可以直接问林总。"

陌生女人

“是吗？文件既然已经发过去，麻烦你多等一下。”她笑了，如果这种肢体语言还看不懂，岂不是……态度反而更加客气。

开口呼通房间里的智能中控，免提拨通林渊的号码，还给门窗落了锁。

声纹中控，对方应该比她更了解这个技术。

“有些不礼貌了，希望你能体谅。”

宁夜

一曲悠扬的《夜的钢琴曲》在房间里响起，两个人循声一起看向房间的落地置物柜。

陌生女人

冲向落地柜，抓住黄铜把手，一时分不清那温度是冰冷还是滚烫，猛地打开柜门。

手机在柜子的角落里亮着光。

铃声响到末尾，戛然而止。

宁夜

男人猛地伸手想要阻拦，但女人已经先一步拉开了储物柜的门——

“咔嗒。”

柜顶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冷白色的光线打在尸体青灰的脸上，那张熟悉的面孔让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林渊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里面，眉间没有一丝痛苦或挣扎的痕迹，唇角自然放松，甚至带着几分安宁。如果不是灰青的肤色和早已停止的呼吸，几乎会让人以为他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然而，死亡的气息终究无法掩盖——他的胸膛不再起伏，脖颈处的动脉沉寂无声，就连曾经总是微微扬起的自信神情，也永远凝固在了这一刻。

陌生女人

“林渊？”

理智告诉她，再怎么呼唤，面前的这个人也不会回来了，但她依然忍不住尝试。

万一呢？万一下一刻他就恢复了呼吸？

角落里恢复安静的手机被她抢在手里，她抑制着颤抖输入锁屏密码。

“凶手！强盗！我不会放过你！”

她要打电话，报警电话……

即使她在梦里曾经杀死过林渊一百次，她依然不能接受这个人真实的离开她的生命里。

神秘男子

（啪——）  

手机被猛地打飞出去，撞在墙上屏幕碎裂。他一把扣住女人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却在喉咙处嘶吼："清醒点！你再仔细想想，人是你杀的还是我杀的？”

"我要的只是《太虚境3.0》的源代码。为了内测版本调试，我胃出血进了三次医院！现在顾总撤资，公司要完蛋了......"  

突然拽着她转向林渊的尸体："他就算不死，每天跟死了又有什么两样？天天当他的数字上帝！"他抓起地上的VR面罩，"就因为他私自加入了NPC意识发育模式，搞得游戏一直无法过审！——不过现在我想开了，有自我意识的NPC，应该能卖个好价钱，我们也能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奖金......"  

抓住女人的手腕，“你放我走，我把内测3.0给你留下，拿着钱远走高飞，看着你的数字儿子不好吗？”

陌生女人

“我的……数字儿子？”

已经被她抛开的梦境突然回到眼前。

那是她以为自己已经和渣男同归于尽，脱离了原本世界的日子——她看着他依旧逃避，终于情绪崩溃，锁住他的咽喉，一如他日复一日地让她难以自由呼吸。

那是她以为自己穿越了抛弃旧日身份，成为了另一个世界自由存在的日子。——她睁开眼睛，山野烂漫，世界温柔，万事万法，只要她想，她就可以。

那是她动用自己所有能利用的资源，重新制造了一个儿子，陪伴他慢慢长大的日子。——她用了三天三夜，记忆里每一处都完善妥帖，她重新看着他学会翻身、爬行、走路、说话。

是她终于发现，即使重新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孩子，也依旧回不到曾经的日子。——他会对她笑，对她好，却再也不会站在她面前保护她。因为她是无所不能的……“哥哥”。

是她终于决定离开那个孩子，放弃自己的日子。——她终究还是去找孟婆要了一碗汤，忘记罗蜜的一生。

她彻底成了一个“他”，成了无欲无求、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玄玑。

如果能做玄玑，谁要做罗蜜！

——她突然不合时宜地理解了林渊。

但她还是回来了，因为太虚，因为病毒，因为……这个人。

太虚倾覆，世界消亡。

即使在那个世界的人眼前只看得到玄玑，她依然希望能保护他们。

就如同他们即使不明真相，也选择了保护她、原谅她。

“太虚说，有人带了标记，把病毒引到了那里。是你……”

神秘男子

男人深吸一口气，突然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对，是我。”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平静，“我知道他用了我的人格数据，我可以破解对应NPC的代码，这个世界不需要两个太虚境3.0，我要更新之后让我，我们的心血上市。”  

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林渊死了，但你还活着。你难道真想困在这里一辈子？守着这些数据？”目光扫过VR面罩，又落回她脸上，“它们只是一堆代码，就算今天毁了，明天也能原封不动地恢复。但人不一样——”  

他朝她迈了一步，声音放轻：“把防盗锁打开，我们一起离开。你可以去任何地方，重新开始。”顿了顿，“而我……会带着《太虚境》的源代码，让天衍游戏东山再起。”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蛊惑：“林渊已经回不来了，但你还有选择。”  

陌生女人

“林渊已经死了，我没有选择。”看向倚在柜子里的身影，“但你还有。”

“天衍没有了林渊，你就是技术上的决策人。你看到了，那是他心目中的你，宁无缺，他原本也会把一切交给你。让你这个年纪的程序员等待，原本是个残忍的事，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了。放弃今天你要做的一切，只需要等待，你就可以合法的拥有太虚境3.0。”

“如果可以循规蹈矩的拥有成功，为什么要背负法律制裁的压力呢？”

“如果你一意孤行……”表情突然放松下来，“今天你做的事我看见了，我做的事你也猜到了。我会自首，你难道能逃脱得了？”

“让我猜猜看，你的文件要传给谁？张伟？他许诺了你什么？还是他威胁了你？”

“如果你需要帮助，我暂时也还可以……”她还记得那个少年人，冷静、强大、温暖、可靠，那是她认识的宁无缺，是林渊心里的王晓泮，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在最后不多的时间里，尽可能多的保护一些她能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