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系列】浣沙溪畔浣纱女 何以落在君王家

吴王夫差

原本威严而又疏离的神色因余光瞥见了郑旦的那些小动作而消散，不由被她逗乐。又听得西施献礼之说，不由被她二人勾起了好奇心，他的笑容忽然如淡淡的晨曦，在风中徐徐化开：
“准了。”

西施

缓缓落座于琴前，凝神静思，纤纤素手，轻轻一扬，琴声渐响，婉转琴音如流水般泻于大殿之中。

指尖划过，曲调轻而柔和，似春风拂过，满园花色，不多时清悦之音渐起，小溪潺潺，如珠如玉，落于盘中，而后玉指轻抚摩挲琴弦，曲调忽而悠然又旷远，似在诉说着无限往事那般，令人起远古之思，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一拨一弄，双眸隐含着淡淡柔情，忽而茫然，忽而哀思，玉指如飞，拢捻抹挑，五弦缓缓流淌出清越流畅之音，随之一顿，转而急促，琴音激越，渐缓渐疾，如同波涛拍岸，龙啸长鸣，夹杂着一丝幽恨忧愁之情。

纤长玉指轻轻拨拉着琴弦，委婉又轻柔的音调丝丝流泻出来，声声难掩情思，似在哀愁，似在思慕，琴音缓缓低沉暗哑，仿佛在吐露心事那般，惆怅君未见，嗟叹使心伤。

正弹奏至终时，眸光忽而一黯，琴音徒然一变，草木零落，美人迟暮，哀切戚戚，独处落寞谁人知，声声倾诉，如泣如诉，似是在呜咽，似是在幽诉，转而指尖放缓，琴声悠然长远，弦弦我思，惟愿君心似我心。

一曲已毕，余音袅袅，久久未绝。

郑旦

琴声清扬，手臂挽起，长袖遮面，俄而合开，面上便覆了半张薄帛。衣袂轻缓，丝绦飘洒，随着西施起伏的素手，踏着悠然的曲调，歌声透出面纱：

“柔柔箬兰，梓泽栖身。
薄言撷采，寘彼南墙。
谦谦公子，我谓同忧。”

长袖曼舞，缓缓退后几步，回身举步，舒臂挽袖，流风回雪，西施玉指翻飞，琴音为变徵之声，歌声也随之变调：

“绵绵箬兰，葳蕤庭园。
犬马玄黄，毁彼道旁。
浩浩公子，我谓同愁。”

音到高处，继而转低，琴音云雾缭绕，歌声寂寞空婉：

“幽幽箬兰，朝避高阳。
何以不伤？维彼清芳。
隐隐公子，我谓同思。”

自琴弦中飘出的曲子越来越柔，缠绵不绝，莲步凌波，收势回到西施身侧，面纱外盈盈秋目，顾盼生姿，欲说还休：

“泠泠箬兰，泣露凝霜。
蛩音衰草，伴彼莽苍。
翩翩公子，我谓同心。”

歌舞既罢，拂过鬓边青丝，长袖落下，倾泻如月光流华，垂首低眉，隐于西施身后。

吴王夫差

歌声与琴声交织在大殿中缓缓飞扬，所有人都寂静下来，倾听着她的歌唱，她的鸣奏。

悠然的舞步衬着她广袖长袂的华美衣冠，衣上绣的繁花脉脉流动，真是步步莲花，又如水月观音降于凡尘之上。

夫差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浣沙溪畔，两个不谙世事的浣纱少女无忧无虑，而命运却在某一日在天幕中为她们撑开了一场最华美却又危险的海市蜃楼。将千里外的一个人投影在她们眼前。

从此，便注定了她们要跋涉千山万水，用所有的青春年华去侍奉他。
因为他，她们必须舍弃了从前的天真无忧，也不知吃过多少的苦，流过多少的泪。
因为他，她们必须离开了那片最熟悉的而又深爱的土地，也不知爬过多少座山，趟过多少条河。
也因为他，她们远别严父慈母、兄弟姐妹，来到完全陌生的世界，只因必须留在他身旁。

她们的每一声吟唱、每一个音节，都宛如在赞叹，也宛如在叹息。
长长的尾音如凄如诉，绕粱不息。殿上所有的人仿佛都为这歌声感染，交口称赞，一时间殿上鼓掌声，赞美之词连绵起伏。

只有高坐于王座之上的男子久久沉默不语。
因为他已经听懂了，这首歌，这支舞，这曲琴，是为他一人而生，里面有着所有她们想对他说的话。
也许所有技巧、布局、雕饰都是骗人的，只有那一份少女心事，才是天长地久的悲哀。

良久，他也只能将目光放在手扶琴弦的西施和她背后似乎刻意将自己隐匿起来的郑旦身上，沉默相对。
直到有人发觉了不对劲，方才渐渐停止了喧哗，不知究里地看着王座上的男子，也不知他是喜还是不喜。毕竟吴王平日积威甚重，大家心中都是十分忐忑。

最终，也只能将一声叹息落在心底，正襟危坐，对座下双姝笑道：“两位娘娘别出心裁，寡人生辰之愿，今完其一，恤其苦心，准汝讨赏。”

西施

听闻吴王要赏赐的话，微觉讶然，款款起身，施礼一拜：“多谢陛下体恤，妾身并不想要什么恩赐，这是妾身姐妹俩应该做的分内之事，我们姐妹二人感念陛下多番关照爱护，想着为陛下做点事情，因而特意准备了这份贺礼想让陛下开心，陛下喜欢便好。”

郑旦

从西施背后探出头，朝着北面直点头。

吴王夫差

听二人如是回应，却是笑道：罢了，若是一时想不起来，准你日后再奏。

又看了一眼郑旦探头探脑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得故意板着脸道：你躲着做什么，你出来。寡人有那么可怕么？

郑旦

被点到名字，只好从西施身后走出，站好行礼，抬头看一眼吴王夫差，又低头说:“没……陛下很好，一点都不可怕，只是妾自觉做错了事情，无颜见陛下而已。”

吴王夫差

郑旦 发表于 2017-10-27 23:36
被点到名字，只好从西施身后走出，站好行礼，抬头看一眼吴王夫差，又低头说:“没……陛下很好，一点都不可 ...

哦?那你到跟寡人说说你何错之有？

郑旦

吴王夫差 发表于 2017-10-28 10:35
哦?那你到跟寡人说说你何错之有？

“这个错……好像还挺多……上次若不是妾贪恋春色，在茶园耽误了时间，连累陛下遇险，这是一。妾出于私心，一直未向陛下坦诚身怀武功，这是二。还有……啊，没了。”

吴王夫差

郑旦 发表于 2017-10-29 10:40
“这个错……好像还挺多……上次若不是妾贪恋春色，在茶园耽误了时间，连累陛下遇险，这是一。妾出于私心 ...

唇角一勾，笑得有些狡黠：听你说了这么乱七八糟的一堆错，那是不是寡人非但不该赏你反而应该罚你?寡人再问你，你隐瞒寡人是出于私心，那你救寡人，也是出于私心吗？

郑旦

吴王夫差 发表于 2017-10-29 13:20
唇角一勾，笑得有些狡黠：听你说了这么乱七八糟的一堆错，那是不是寡人非但不该赏你反而应该罚你?寡人再 ...

“当时妾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到陛下有难，情不自禁。现在想想，不想陛下受到伤害，想能一直陪在陛下身边，也是自己的私心吧。”低头回话，没看到吴王夫差脸上戏谑的表情，听他这样说，一脸无奈：“那陛下如果要罚，妾也只能认了，不过就是……能不能别罚太重？”

吴王夫差

微微侧目，看向答话的郑旦，也看向她身旁的西施，她们也和他其他臣子一般，总是低着头回答自己的一切问题。这让他的心里生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他依旧是单手支颐而座的从容模样，现在也只是顺着王座扶手上描金的花纹，悠然叩击出轻轻的微响。
他习惯了天地万物都在自己面前伏首，很少有人敢于直视他逼人的锋芒。在这唯一的光芒的照射下，他们永远只是命运的奔劳者。

甚至他指尖传来的每一声微响，都仿佛敲在那些大臣们的心上，裂开惊恐的纹路。
但唯独这两个女人，他不愿意她们总是低着头跟他说话，这让他很难看到她们眼里那些他所珍视的真。

忽而起身向座下二人缓步行来，步至郑旦跟前，她仍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倏忽开口：“真的吗？”
时光似乎突然回到了那一片花海间，眼前的女子以同样的三个字回问自己，同样的做出俯身的动作去寻了她的眉眼：“若是真的，那既然郑旦娘娘武功高强，就罚你以后都负责保护寡人安危罢。”顿了一息，才以极轻的声音继续说道：“若是假的，那就罚你永远骗下去吧，我们骗一辈子。”双目中一丝调皮一闪即逝，再抬头他已又是那个俯瞰天下的王。

“你们平身说话，抬起头来，看着寡人。”
他缓缓游动着目光，又从郑旦看向了西施，直视她们双眼一字一句道：“寡人一向只在乎结果。所以你们的最初的私心是什么，寡人都可以不在乎，也不想去计较，你们的琴和曲，寡人听懂了。你们的陪伴，已是上苍赐给寡人最好的礼物。”

他看着她们的眼目光灼灼，这也是他一生中少有的真。
他转身牵起二人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属于他的最高的位置，吩咐近侍道：“给两位娘娘赐座吧，坐到寡人身边来。另外……给郑旦娘娘的酒换掉吧，换一壶清甜芳冽一些的米酒给她。”
此言一出心知座下臣子必有一时嘈杂，毕竟，这不合规矩。

他眉目间闪过一丝冷笑。
但规矩，本就不是为他设立的，他既已经决定，谁，都别想说一个不字。

郑旦

“真的吗？”恍惚间，身边又缭绕着馥郁的茶花香，大殿中群臣异样的眼光，也化作当天温暖和煦的阳光微风。

恩，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那天我的武器最终没有机会对着你，以后也不会对着你，就让我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分担你的喜怒哀乐，喜乐悲欢。

这些话在心中百转千回，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抬头对望他的眼睛，定定的说了声：“好的，陛下。”

尝了一口吴王吩咐近侍换来的甜酒，转头看向身边的王，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西施

触及到他灼灼的目光，又听到他言语中的真意，心底蓦地一阵悸动，双眸一柔，微笑点头，似是认同他的话。

而后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属于他的位置，原本遥不可及的距离，此刻仿佛就好像不存在那般，不禁望向身旁的吴王，他对自己如何，自己怎会不知，终是心中决意已定不再犹疑。

此后将来如何，愿伴君一世，不负君心。

阿大

吴宫宴罢，按照惯例，每逢节庆，吴王必留宿王后宫中，今日也不例外。
夜阑人静，圆月悬于重重飞檐之上，清辉倾泻如水，披在两个无眠之人的身上。

郑旦

凭栏远眺，痴痴的望着月亮，

“西施姐姐，月亮应该是离我们很远很远吧。可是为什么我抬头就能看见月亮，却看不见夫差呢？”

西施

闻言不由抬头望向了月亮，圆圆月亮挂于天上，竟是那么遥远，令人不由生出落寞感。

心里微微一叹：“妹妹，你可是想陛下了？”

郑旦

闻言转身，“是啊，姐姐你不想吗？你对他，难道没有动心过吗？”

西施

似是被戳中心事那般，微微一怔，而后缓缓点头：“是……有过这么一点点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