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光宝气】前序三：感性赢了理性那一面（康雅言&高...

康雅言

作为经纪人，康雅言了解几乎各个阶层的各种社交辞令，起码有上百种方法迂回地开启话题。
但她并不想、也下意识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对眼前的这个人使用，脱口而出的话简单而直接。
“游日东向我讲了你的一些旧事，我看你……”伸手指向地上残破的香烟盒，“可能需要一名交集不多、过耳既忘的好听众。”

高长胜

没想到游日东已经将自己的事告诉了她，更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提起这个话题。双手按在栏杆上支撑着身体，深深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回头看她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想不想吃宵夜？我请。”
街边显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地方。

康雅言

康雅言点头。
“澳门我不是很熟。”难得地表现出下属的顺从。
吃宵夜当然不是重点，需要换一个环境谈也并不全面，高长胜需要的是给自己一段时间整理情绪。
卸下外表的坚强伪装有多艰难，康雅言完全明白。

高长胜

点点头，看向康雅言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感激，简单的理解和体谅很多时候比千言万语更受用。
“我熟就行啦，走吧。”
领着康雅言穿过几条街道，逐渐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华，走入旧城区的喧嚣。最后停留在一家大排档前，找了张空桌坐下，点了两瓶啤酒，一碟炒粉。
熟悉的环境让精神放松了许多，看着周围物是人非，不禁感觉有些感慨。
“我以前在澳门的时候，时不时会来这里吃宵夜。那时候口袋里没钱，每次老板都让我留下帮他洗碗抵数。久而久之我差不多成了帮他打工的，酬劳就是一晚一碟炒粉。”这时一个年轻人拿着啤酒和炒粉走来，将东西放在桌上。朝那年轻人道了声谢，叹道：“可惜老板前几年走了，我只来得及给他送个花圈。”言罢，拿起一瓶啤酒喝了一口。

康雅言

高跟鞋踩在地上，鞋底和地面微微有些粘连，空气里都是厚重的烟火气，康雅言局促地拎着手包，坐在高长胜对面，尽量降低自己的不适。
故事里的一碟炒粉，跨越了十几年的时间，摆在桌上，以食物特有的香气，安抚着紧张的神经，不论是她的、抑或是他的。
冰啤酒的瓶身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时间久了，像眼泪一样流下来，康雅言在中途用手指接住，凝结的水珠在大排档白炽灯的照射下，映着剔透的光泽。
“你和伯母两个人，一碟炒粉当然是不够的。”她说。

高长胜

从旁边的筷子筒里拿了两对一次性竹筷，掰开之后将竹筷互相摩擦来刮掉上面不平整的地方，其中一双递给了康雅言。
“不够，就少吃点啰。我那时也半大不小了，晚上家里来客人，我妈叫我出门，我就来这里吃炒粉。帮老板洗完碗之后，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米粉拿回家给我妈吃。她明明那么辛苦，却总说她不饿，要我多吃些。后来我去了香港的酒店做学徒，做着做着成了高级厨师，但在香港炒的米粉，怎么炒，也炒不出这个味道。”
一边说着，一边将碟子上的米粉夹到康雅言的碗里。米粉中夹杂着洋葱，叉烧，青葱，菜丝，虾仁和鸡蛋，浓郁的镬气和丰富的色彩令人食指大动。
“尝尝吧。”

康雅言

平生第一次坐在大排档，手里的筷子被磨去了棱角，筷身上的纤维在光线的照射下乍得好像一圈毛刺，手真的摸在上面却像是摸到一层柔软的绒毛，预料中的刺痛并没有出现。
康雅言有一些困惑，不仅是对木筷，还是对状似轻松的高长胜。
游日东讲述中那个充满无奈和痛苦的童年，在他的描述中无端的轻描淡写起来，似乎在告诉她，那并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高长胜虽然没有遗忘但不曾放在心上。
到嘴边的安慰之词就随着一口炒粉咽了回去，咸香透过咽喉直指鼻腔，食物最本真的味道从来都是最诱人的。
“很好吃。”康雅言不吝赞美，“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真的惦念这碗粉，还是两个人一起吃饭的味道？”

高长胜

正拿着碗低头吃米粉，听见她的话，将夹到嘴边的米粉放回碗里，调侃道：“你怎么这么了解我的想法？是不是暗恋我啊？”
刚才在街边得以将压抑的情绪发泄一些，现在吃着久违的炒粉，喝着冰凉的啤酒，更有能聊天的伴，心情已经平复不少，说话时也恢复了往常的放荡不羁。

康雅言

他八风不动地坦然肯定了自己的疑问，言语间甚至还恢复了平日刺耳的风格。
看起来游日东拉住自己讲古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
对高长胜礼貌点头，站起身来。
“原来高先生早就有这样的想法，能够猜中真是荣幸。想必相应的做法你也考虑过了，请恕我冒昧多嘴。”抬腕看看时间，道：“既然高先生已经接手照顾伯母，我也不必多留，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就不耽误高先生被女孩们暗恋的时间了，再见。”

高长胜

其实心底里一直对过往的经历耿耿于怀，但自己十分清楚，过于纠结于过去的事情，无论是对母亲，对自己，还是对身边的人都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每当与人谈起那些事的时候，都会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康雅言提起自己和母亲的事情，心里猜测她是从游日东口中得知自己的过去后，想要开导自己走出过去。但人是不可能摆脱过去的，每一件经历的事，每一个遇过的人，都会成为人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勇敢面对过去的人，才能将它变成前进的动力，更好地走向未来。

这些年来经常出入各种高级餐厅会所，跟商界的大人物共用昂贵的晚餐，但那都只是应酬。饭桌上谈生意，双方各怀心思，食之无味。在她刚才问自己怀念的是炒粉，还是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感觉时，才意识到此刻两人的独处让自己感到了久违的温馨。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只是单纯的两个人，吃饭，聊天，这个许久未曾经历的场景就像一块石头落入池塘里，在自己心中泛起一阵阵涟漪。久违得有些陌生的感觉让自己无所适从，只好装出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用一句玩笑话来掩饰内心的变化。见她好像因为自己的玩笑有些生气，感到莫名的慌张，连忙用纸巾擦擦嘴，站起身来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钞票放在桌上，续道：“我送你回去吧，挺晚的了，澳门治安不是很好。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康雅言

面对道歉有一瞬间的愕然，两个人自相识以来的唇枪舌剑似乎并不适合今晚的氛围。
和这样的高长胜相处，康雅言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没有工作话题，不是互相攻诘，她也并不想再继续深涉高家的隐私，那么两个人能说些什么？

治安的考虑令人无法拒绝，况且康雅言怀抱善意而来，也并不想因为一时的沟通问题令两人关系恶化。
点头接受了高长胜的建议，一路无言。

桃子

澳门之行让高长胜和雅言之间，似乎是多了一些不同于往日的东西。
这天，雅言收到一束追求者的鲜花，不知道高长胜对花粉过敏的她将花插在办公室的各个角落，导致高长胜哮喘发作。事后虽然有惊无险，但雅言仍然十分内疚，主动提出请高长胜吃饭。高长胜却趁机提要求，要雅言亲自下厨。

康雅言

房门打开，很意外竟然是深色为主的现代欧式风格，康雅言默默无言地把自己脑中的巴洛克风格的假想擦除，跟着负重中的高长胜一路走进厨房。
厨具一应俱全，只是看起来好像是全新的，没有半点油烟，活像是买回来强调房间功能的，心里稍微有了些底气。
假作熟悉地左右看看，发现高长胜环抱双臂站在灶前不动，开口下逐客令：“我带了几本杂志放在玄关桌子上，你出去边看边等，一定给你个惊喜。”

高长胜

拿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带康雅言来到自己家里。近年来工作繁忙，应酬又多，基本上每天回家都是洗完澡后倒头就睡，很少有时间给自己做一顿饭。放下东西后，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看着正在打量厨房四周的康雅言，心里琢磨着她打算煮些什么菜式。见她突然下了逐客令，笑道：“康大厨是准备做什么独家秘传菜式啊，这么神秘？”也不多纠缠，只嘱咐一句：“小心点啊，有事叫我。”就走出厨房，顺便把厨房的推拉门关上，门上的雾面玻璃令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变得模糊，多出几分神秘感。
在客厅的高级真皮沙发上坐下，挪动几下找到个舒适的姿势，拿起旁边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又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突然意识到自己像是个等待妻子开饭的丈夫一样，心中平白生出几分暖意，不由笑了笑，抛开那个念头继续看报纸。

康雅言

新鲜的红花蟹带着特殊的海味，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
康雅言一只一只地把蟹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蒸锅里摆得整整齐齐，锅里已经放好清水，正要盖盖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妥……
绑蟹的绳子带着海产的腥臭，这……该不会蒸出什么奇怪的味道吧？
想着，从刀具架上拎起剪刀，将绳子七八下剪了个干净，还来不及把绳子从锅里拿出来，已经有红花蟹挥舞着两只蟹钳“身先士卒”地越了界，向锅外跑去。赶忙丢下剪刀拿锅铲往回赶，但是一只蟹好赶，却禁不住四只蟹此起彼伏地向各个方向逃窜，一手锅盖一手锅铲却还是难免顾此失彼，腿快的红花蟹已经蹿到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响，雅言不备被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高长胜

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忽然听见“啪”的一声以及康雅言随后的尖叫，连忙扔下手里的报纸，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向厨房。拉开厨房的门，正好有一只螃蟹正在往门外爬来，熟练地抓住它扔到一旁的洗手盆。走到灶边帮手忙脚乱的康雅言捉住四处奔走的螃蟹们，紧张地问她:“怎么了？有没有被弄伤？”

康雅言

被发现螃蟹作乱，不由脸上一红，尴尬道：“没事，这些螃蟹不太友好，没事，很快就好了，你出去等吧，我可以的！”
迅速将手里锅盖放回锅子上，压下蒸腾的水汽，打开水龙头在洗手池里冲洗刚刚掉在地上的红花蟹。

高长胜

经历了“走蟹”的状况后，对康雅言下厨的能力深感怀疑，但不想伤她自尊而没有说破。
“慢慢来啊，别弄伤了自己。”嘱咐了一句就走出厨房，关上门后却没有回到沙发上看报纸，而是拿了报纸站到了厨房的门旁边。这个位置让她不能透过雾面玻璃看见自己在外面守着，但万一发生什么又能及时赶到现场。

康雅言

被水流冲晕的红花蟹终于放弃了四处乱跑，雅言稍微松了口气，尝试着关掉水龙头，用锅铲把蟹托回到锅里。
不想刚刚接近，锅铲就被蟹钳一把夹住，发出了轻微的金属声，雅言又被惊得一个激灵，好在顾着面子，硬生生将第二声尖叫憋回嗓子里。
强迫自己冷静几秒后，试图用锅铲带着红花蟹掉回锅里，但刚刚离开两英寸不到，蟹钳松开，它就又回到洗手池耀武扬威去了。
几次三番之后，康雅言决定放弃，打算拿出电话来偷偷叫个外卖，边拨号边悄悄地向门口移动，试图偷看高长胜的位置，却发现对方竟然就在门口！
只好硬着头皮对着已经接通的电话道：“Daniel，我讲过很多次你要学着自己处理问题，不要总是遇事就来问我，你当作一个锻炼机会吧，就这样！”
说完不顾对方“你神经病啊”的抗议，挂断了电话，对门口的高长胜解释道：“下属的电话，你不用站在这里看的，去客厅坐着等，我很快就好了！你看那红花蟹也……”
顺着话题回头去看，那只蟹已经爬上了水池边，正在威风地挥舞蟹钳示威。
“……也……要不然我们出去吃吧，我请！”

高长胜

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断传出，象征着康雅言对那些螃蟹们顽强的对抗。明明没有响铃却突然开始的对话，象征着螃蟹们的胜利，和她欲盖弥彰的心虚。 见她从厨房里走出来，强忍笑意，拿过她手里的锅铲，解下她身上的围裙给自己戴上，道：“康大厨过去沙发那看会儿电视吧，很快就好了。”